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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贏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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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贏了

江隨為郁歲做的最後一件事是運棺材,煉符箓。

聽聞她想用傀儡術,江隨起初是抗拒的,作為過來人,他勸道:“人如何跟天抗爭?”

郁歲冥頑不靈,她解下腕間紅繩,拆出賀蘭安絞進去的那段青絲,放入用紅線和符箓結成陣法的冰棺裏,再用她的血和靈力溫養。

“你失敗了,不代表我也會。”郁歲打斷江隨的阻止:“就算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,我也要抓住那個可能。”

賀蘭安用性命成全她,她也可以為他,不顧一切。

她劃破指尖,任由鮮血墜滴。

江隨心疼道:“師姐,要是你為此付出了一切,卻如我一般,還是鏡花水月一場空呢?”

郁歲微抿唇角,壓下蒼白:“那我會認命。”時至今日,她已經沒有不能失去的東西,就算天意如此,也總得等她先掙紮過,苦苦煎熬過。

還沒開始就認輸,從來不是她的風格。

無塵居,竹林有風。

郁妙推著輪椅上的青年穿梭在綠浪之間,謝瑯一身玄袍,面如冠玉,額間朱砂慢慢恢覆了顏色。

養病的過程總是漫長的,他醒來已有半月之久,裴如影和江隨都來探望過數次,唯獨他心裏想的那個人一次也沒有來過。

謝瑯的手指緊握在輪椅上,向來沈默寡言的他有許多話想說,最終都化作一抹嘆息,問出口的只有一句:“她還好嗎?”

郁妙知道小師叔是在問郁歲的近況。她彎唇笑道:“姐姐如今站在修真界頂峰,沒有人敢讓她不好,她擁有了世人望塵莫及的力量,但從未忘記過初心,倒是小師叔,你自己多保重。”

謝瑯清冷的唇角不經意輕揚,他垂眸道:“能再說一些與她有關的事嗎?”

郁妙會心一笑:“好。”

說話間,暫住在昀天宗的司空昱握著盲杖走了過來,“啪嗒啪嗒”的敲地聲在竹林回響。

“謝家主,該看腿了。”司空昱遠遠喊道,一開口就是醫者本色:“還有,少讓他吹點風。”

當老子這個醫生是擺設?

那邊,郁妙乖巧點頭,推著輪椅過來,又聽司空昱數落道:“多大的人了,怎麽就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,你還指望著別人心疼嗎?”

謝瑯微垂著頭,抿唇不語。

他的確不想好得這麽快,連他病著郁歲都不肯來看他,要是他好了,她恐怕更不會瞧他一眼。

司空昱嘆息,他不愧是優秀的醫者,一下就看出癥結:“謝家主,你的外傷我能醫,你的心病還須心藥醫啊。”

謝瑯擡眼,苦笑道:“那我的心藥呢,什麽時候會來?”

司空昱心道:還真來了。

為了給謝瑯一個驚喜,他藏著掖著沒說,所以等回到無塵居,望見立在桂花樹下那道身影時,謝瑯恍若隔世。

青綠的葉片交錯,光線從罅隙間灑落,少女的紅裳似天邊最熱烈的雲霞,以前這抹紅是溫暖的,如今只剩下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冰冷。

他有幸感受過那樣的溫暖,可他年少時不懂珍惜,被所謂的預言絆住了雙腳,親手推開了她。

是他害怕結局從而忽略了過程,是他作繭自縛,自困一生。

這就是她和他的結局。

謝瑯又想起許多年前,他也曾住在她的眼睛裏過,那時少女的眸底有光彩,總是眼尾彎彎含著笑,像最純凈的一汪秋水。

那是十五歲以前,沒有背負著仇怨,沒有踽踽獨行,是他一回頭就能看見的郁歲。

是只屬於他一個人的郁歲。

時過境遷,如今的郁歲是裴如影和江隨的師姐妘妙,是郁妙親緣關系上的小姨,是魔域的新主人,是修真界的掌權者,是窮苦之人也能抓住的那道光亮。

她屬於天下人,唯獨不再屬於他。

他無法將她當作師姐妘妙,在他心裏郁歲就只是郁歲,那是他從小就看著長大的姑娘,是他喜歡了千百遍,又推開了無數次的人。

是他的因,也是他的果。

謝瑯眼眶泛紅,若無其事道:“尊主大駕光臨,謝某有失遠迎了。”

他把分寸拿捏得這樣好,就像他們是過去沒有交集的陌路人一樣,她無需放在心上,也不用有任何負擔。

就這樣,近在咫尺,隔世天涯。

郁歲的眸光落在他雙腿上:“謝家主言重了,欠你的債總是要還的。”

謝瑯的手指不自覺握攏,等不良於行的他能從輪椅上站起來,他們之間就真的再沒羈絆了,一時間,他竟然不希望好起來。

偏偏司空昱是個“古道熱腸”的醫者,他一邊推動他的輪椅往室內去,一邊同郁歲道:“擇日不如撞日,郁姑娘,針法你都記牢了吧。”

司空昱只想趕緊收工,能回去和自己的老婆貼貼。

在場的人各有各的心思,郁妙搖頭笑笑,她立在窗邊,看著日光正盛,忽然格外期待夜晚的來臨,期待謝瑯身體裏另一個靈魂掌握著支配權。

郁歲難得來一趟無塵居,郁妙就特別期待賀蘭安的出現。

就像話本子裏,寫到有情人重逢的時候,總是格外激動人心。

“我說,你小子能不能配合點?”司空昱稍顯暴躁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。

想到自己仙風道骨的人設,畢竟還要靠這個人設招搖撞騙養老婆,他清了清嗓子:“謝家主,我的意思是,你需要我把你抱到床上去嗎?”

“不用了。”謝瑯白皙如玉的面色微紅,再是不情不願,還是被郁歲攙扶著坐到了床榻邊。

她倒是問心無愧,心裏泛起漣漪的始終只有他一人。

謝瑯悄悄看了她一眼,只覺百般滋味聚於心頭,司空昱還在澆油點火:“哎呀,謝家主,你得把外衫脫了呀,留著裏衣就好。”

“對對對,褲腿也挽起來,要不怎麽紮針啊?”

謝瑯放在腰帶上的手指一僵,當著郁歲的面他是如何也脫不了衣服,更別說讓她紮針。

他眸光微閃,冷冷開口道:“我忽然覺得,瘸著也挺好……你們覺得呢?”

郁歲沈默了。

司空昱卻急了,你當老子是擺設?

他手叉腰,剛想罵罵咧咧,卻被郁歲搶先道:“謝無塵,你是小孩嗎?”

“怎麽,紮個針還怕疼,治個病還要人勸?我是不是還要拿顆糖哄哄你?”

郁歲的語氣不善,謝瑯心道:那你哄哄我吧,話到嘴邊卻是:“郁尊主,我知道你想救我……”但是你先別救。

“砰”的一聲,青年的話還未說完,就被郁歲一個手刀劈暈了。

司空昱在一旁目瞪口呆,聽到郁歲扶著人躺下,他直呼內行:“郁姑娘,野啊。”

你真別說,簡單粗暴但有效。

郁歲回頭道:“你過來替他脫衣服,我今天非治好他不可。”

司空昱笑著放下盲杖:“你就不怕他醒了找你算賬,要你以身相許?”

郁歲輕嗤一聲:“我可不慣著他。”

她攤開針灸包,取出銀針過火焰,註入充沛的靈力後,按照司空昱教的穴位,依次排針。

入針幾分也是有講究的,郁歲屏吸靜氣,全神貫註,一套療程下來夜色已經全黑,她抹去頰邊的汗水,總算松了口氣。

司空昱遞了杯茶過來:“你去暖閣上休息一會,等到時辰夠了我會給他拔針。”

郁歲頷首,也不逞強,她的靈力流逝過多,急需打坐調理。

司空昱認真檢查了一遍,打趣道:“郁姑娘,其實你挺有學醫天賦的。”

郁歲無奈:“事關人命的東西,不謹慎不行,來之前我已經練過無數遍,就是為了不失手。”

司空昱微怔:“拿誰練的手?”

郁歲面不改色:“我自己。”

司空昱難掩震驚:“郁姑娘,野啊。”他感嘆道:“嘖嘖,你就那麽想治好謝瑯,和他劃清界限嗎?”

“不然呢。”郁歲揉了揉眼角,難掩疲倦道:“我很清楚地知道,謝瑯想要什麽,可我給不了,我只能如此彌補,和他不虧不欠。”

司空昱不再開玩笑,正色道:“那你知道賀蘭安想要什麽嗎?”

郁歲想起少年的面容,蒼白破碎的,眼睛紅紅流著淚的,唇角微揚神情驕矜的,那樣清貴漂亮的一個人,也曾對她低頭,祈求她的愛意。

為了那一點模糊的愛意,他期待了好久。

回憶把郁歲的心扯得生疼,她低聲說著:“我知道,他想要做我心裏最重要的那個人。”

他贏了。

司空昱卻搖頭笑笑:“郁姑娘,那是你以為的,據我所了解的賀蘭安,他想向你要的……”

“也不過是歲歲平安。”

比起愛他,他更想你愛自己。

今天也是雙標郁歲

對謝瑯:我可不慣著他。

對賀蘭安:他贏了,要什麽我給什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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